第一章 在時光長河中重逢
因此,你要知道,我會從那廣大的寂靜中回來……
不要忘記,我將會回來與你們重聚……
只要一會兒,只要在風上休憩片刻,另一個女人將會再度誕下我。
──黎巴嫩詩人 哈利勒.紀伯倫(Khalil Jubran)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特殊的人,通常不只一個,會有兩、三個,甚至是四、五個。這些重要的人可能和你屬於不同世代,他們跨越時間的洪流和無窮的空間維度來到你的身邊和你重聚。他們從另一個世界、從天堂而來,他們的樣子也許會改變,但你的心會認出他們。你的心就像埃及的沙漠或古老的蒙古草原擁抱著灑落的月光,曾經將他們輕輕擁在懷中。在沒能在歷史留名的將軍麾下,你們曾一起並肩作戰,在遠古布滿塵土的沙洞中,你們曾一起棲居。你們之間的牽絆永遠不會消逝,你也永遠不會陷入孤單之中。
你的腦袋可能會自作聰明地說:「我不認識這個人。」但你的心會知道。
當他第一次牽起你的手,肌膚相觸的記憶就會打破時間的限制,震醒你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當她專注地看著你的眼睛,你就能認出相伴數個世紀的靈魂伴侶;你的胃可能會因為緊張興奮而攪動,你的手臂可能會冒出雞皮疙瘩。生命的其他一切在這一刻,突然失去重要性。
然而對方可能無法認出你,即使你感覺自己找到失落已久的重要之人,你知道自己認識他,有強烈的羈絆牽引著你,你甚至看見了未來所有的可能性,但他沒有辦法。他可能被恐懼、知識或其他困擾淹沒,無法睜開心靈之眼。他不願意幫助你揭開那層遮蔽。你只能哀嘆悲痛,而他則渾然不覺地繼續遊蕩。命運的安排是如此精巧又脆弱。
但當兩人都認出彼此,釋放的熱情又是如此巨大,連火山也為之遜色。
靈魂的相認可以在一瞬間發生,那是一種莫名襲來的熟悉感,你對眼前剛認識的人油然生出深刻的理解,那通常是只有親近家人才能達到的靈魂深度,甚至可能比那更深,連家人都無法企及。這一切沒有理性的解釋,你就是直覺地知道該說什麼,該如何反應。僅僅一天、一週或一個月,你就明白在這個人面前,自己完全安全,可以放心交付。
靈魂的相認也可能是幽微、緩慢的,像是面紗被輕柔地緩緩挑起,漸漸顯露出全貌。在遇到靈魂伴侶時,並不是每個人都已經準備好認出對方,這牽涉到時機,有時還得仰賴先認出來之人的耐心。
你可能只是瞥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做了個夢,或突然湧上一段回憶或一股情緒,這些都可能讓你察覺到靈魂友伴的存在。也有可能你是透過雙手的觸感、唇瓣的接觸,感覺到靈魂為之震顫,而認出對方。
這個觸碰也可能來自你的孩子、父母、手足或好友。但也有可能,那是來自你的摯愛,他們穿越千百年來到你的面前,只為了再給你一吻,讓你知道你們從未分離,將會永恆聚首。
第二章 伊莉莎白的故事
我常常感覺到,活過的人生對我來說,像是一個缺少頭尾的故事。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歷史片段,一個從連續篇章中截出的一段文字,遺落了前文後語。我相信也許在上一個世紀我就曾經活過,並且在那時遇上了無法解答的問題,因此才必須再度降生,好完成那時沒能完成的功課。
──瑞士心理學家 卡爾.榮格(Carl Jung)
伊莉莎白高䠷修長,是個有著一頭金色長髮的迷人女性,一對藍色雙眸中點綴著些許淺褐色斑點。當穿著海軍藍正式套裝的她抵達我的辦公室,緊張地在我的大型白色皮製躺椅上坐下時,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那雙盛滿憂傷的眼睛。
她讀了我的《輪迴八十六次的生命覺醒之旅》,在許多方面與書中的主人公凱瑟琳產生共鳴,所以前來見我,希望得到幫助。
「我不太知道妳為什麼會來,」我很快看完她填寫的初診表,接著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希望能打破療程剛開始時常見的尷尬。表格確實提供了許多有用的資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年齡、推薦轉診機構,表格最後的主訴症狀那欄,她列出了喪親之痛、焦慮和睡眠障礙,但我還是希望知道進一步細節。而在她開始說話之後沒多久,我的腦子就自動為清單添加了「親密關係」。
「我的人生就是一團亂,」她如此宣布,接著就像終於找到一個安全出口一般,開始毫無保留地傾吐自己的故事。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她正在釋放深埋許久的壓力。
她訴說的過往有著許多波折起伏,聲音中也流露出豐富深層的情感,但伊莉莎白並不覺得自己的故事有趣,甚至出口貶低自己的經驗。
「我的人生比起凱瑟琳順遂多了,」她說,「沒有人會想把我的事情寫成一本書的。」
不論順遂還是波折,她都流暢地道出了自己的生命故事。
伊莉莎白是個成功的企業女性,在邁阿密有一家自己的會計公司。她今年三十二歲,出生於明尼蘇達州(Minnesota)鄉下,父母在那裡有一個很大的農場,她和哥哥還有許多動物一起在農場上長大。她的父親是個認真工作又不苟言笑的男人,鮮少流露自己的情感,唯二會突破防衛的情感是生氣和狂怒。這種時候,他會大發雷霆,衝動地對家人發飆,有時還會揍伊莉莎白的哥哥。伊莉莎白收到的怒氣只限於言語,但還是讓她非常受傷。
這些兒時的傷害到現在仍然深埋在她心中。兒時父親對她的譴責和批評,讓她對自己有很低的評價,痛苦包裹著她,讓她難以敞開心胸。她總是覺得自己哪裡不好或有什麼地方不對,因此擔心他人會像父親一樣,看到自己的所有缺點。這個傾向在面對男性時尤其嚴重。
幸運的是,她的父親並不常發作。發怒之後,通常很快就會戴回嚴肅冷漠的面具,用平常的性格和行為把自己與環境隔絕開來。
伊莉莎白的母親是一個開明且獨立的女性,她一直鼓勵伊莉莎白自立,同時也溫暖地在情感上滋養女兒。由於生下了兩個孩子,母親在那時的環境限制下,只能留在農場負擔養育責任,被迫忍受丈夫的嚴苛態度和冷漠對待。
「我的媽媽像個天使一樣,」伊莉莎白說,「她總是支持我們,總是在照顧他人,永遠為了孩子犧牲自己。」小女兒是媽媽的心肝寶貝,伊莉莎白的童年有許多珍貴回憶,而最珍貴的都是和媽媽的親密時刻。那些時刻充滿了將母女繫在一起的強烈親子之愛,這份愛一直延續到了伊莉莎白成年。
伊莉莎白高中畢業之後,由於申請到一筆豐厚的獎學金,決定到邁阿密繼續讀大學。和寒冷的中西部比起來,搬到炎熱的佛羅里達像一場異國冒險,而她也欣然接受這個挑戰,媽媽也為女兒即將展開的旅程感到興奮。她們變成了最好的朋友,雖然距離遙遠,但頻繁透過電話和信件聯絡,感情並未因距離受到影響。
伊莉莎白每逢國定假日或寒、暑假幾乎都會回家,母女兩人都非常期待一年之中的這些日子。有時母女談心時,媽媽會聊到未來的計畫,她打算退休之後搬到佛羅里達南部,好離女兒近一點,畢竟家裡的農場面積太大,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管理越來越吃力。伊莉莎白的父親一向十分節儉,所以他們已經存了一大筆退休金,財務不成問題。這個計畫十分美好,伊莉莎白期待著能再度和母親相聚,這樣一來,她們每天就不用透過電話聯繫,而是可以真的見面了。
因為這個原因,伊莉莎白大學畢業後選擇繼續留在邁阿密,創立了自己的會計公司,慢慢擴展業務。這一行競爭十分激烈,工作占去她許多時間,和男性的交往也讓她倍感壓力。
接著,厄運打破了計畫。
我們初次見面的八個月前,伊莉莎白的母親因胰臟癌去世。她大受打擊,感覺自己的心被攪得四分五裂,然後被挖出胸口。她完全淹沒在喪親之痛中,找不到平安度過這段痛苦時期的方法。她無法接受自己失去母親,更不能理解這樣的悲劇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伊莉莎白悲痛地告訴我,她的母親是如何勇敢面對迅速蔓延的癌症,用虛弱的身體努力抵抗,沒有因為肉體疼痛而喪志或失去對生命的愛。雖然如此,但母女都感覺到深沉的悲傷,因為兩人明白,人世的分別終將到來,即使不願面對,死亡正靜悄悄地步步逼近。
伊莉莎白的父親預見妻子的死亡,提前陷入悲痛之中,變得更加冷漠,躲進自己孤獨的保護殼中。她的哥哥則住在加州,和妻子一同養育年幼的孩子,並忙於經營尚在草創階段的事業,無法經常回來探視。伊莉莎白只能試著盡量飛回明尼蘇達陪伴母親。
她發現自己非常孤單,因為她不能和病重的母親吐露自己的恐懼和痛苦,讓病人承受更多的負擔,而其他家人在心靈上又如此遙遠。她只好把所有絕望藏在心中,隨著日子過去,內心變得越來越沉重。
「我會非常想念妳的……我愛妳。」母親這麼告訴她。「對我來說,最難受的事是要離開妳,我不怕死,也不怕死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只是不想這麼早就離開妳。」
隨著身體越來越虛弱,母親的鬥志隨之降低,死亡對她來說,成為了擺脫病體和疼痛的解脫。不可避免的結局還是來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天,伊莉莎白的母親躺在醫院病床上,身邊環繞著親友,呼吸變得越來越不規律,由於腎臟失去功能,尿管無法排出液體。她時而清醒,時而失去意識。在某個時刻,伊莉莎白發現母親身邊只剩下自己,這時她的眼睛突然睜開,顯得十分清醒。
「我不會離開妳,」她用異常堅定的聲音說,「我會永遠愛妳!」說完這些話以後,母親陷入昏厥,這成了她和伊莉莎白最後的對話。接著母親的呼吸變得更加不規則,停頓十分漫長,好不容易開始後,呼吸則顯得突兀且費力。
沒多久,她就走了。伊莉莎白感覺到自己的心和生命彷彿出現了龐大、黑暗的空洞,她的胸口傳來真實而深刻的疼痛,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恢復完整。她連續哭了好幾個月。
由於想念和母親頻繁的電話交談,她試著多打電話給父親,但父親維持著一貫的冷漠態度,父女沒什麼話可說,通常不到兩分鐘,他就會掛掉電話了──他無法提供任何滋養或安慰。他確實和伊莉莎白共享著同樣的悲痛,但他的痛苦將他和其他人隔得更遠了。她住在加州的兄嫂和兩個小孩也深受打擊,但哥哥有家庭和事業要忙,他的生活還有重心。
伊莉莎白的喪親之痛慢慢演變成症狀嚴重的憂鬱症,她夜不成眠,除了難以入睡,也常常太早驚醒,無法再度入夢。她吃不下飯,體重開始下降,人變得無精打采,對人際互動提不起勁,也越來越難專注。
在母親過世之前,伊莉莎白的生活也有許多壓力來源,主要是工作,像是必須趕上的專案期限或是困難的商業抉擇。兩性交往也很令她困擾,她常常擔心要如何在異性面前表現自己,以及對方將如何回應。
但在母親過世之後,她的焦慮程度更是直線上升。畢竟,她失去了最親近的良師摯友,那個天天給她鼓勵、提供最多指引和支持的人不在了。
伊莉莎白感到迷失、孤單、毫無依靠,於是她來找我看診。
她期待能透過前世回溯,找到自己和母親曾經共度的前世,又或者是透過通靈經驗與母親聯繫。我曾在書籍和演講中提到有人能透過冥想獲得這類經歷。伊莉莎白看過我的第一本書,看來應該對這些神祕經歷知情。
事實上,只要人們對於肉體死亡後意識仍能延續的可能性抱持開放態度,甚至只要半信半疑,在夢中、或是在不同於平常的意識狀態下,他們就更有可能體驗這類神祕經歷。至於這類經歷是否真實,目前還很難驗證,但身歷其中的人往往感覺真實,並因此湧現許多情感。
有些時候,有些人甚至能透過這類經歷取得只有逝者才知道的特定資訊、事實或細節。正因如此,我們很難將這類靈體的來訪經歷完全歸因於憑空想像。就我個人而言,我相信這類神祕體驗確實是訊息傳遞的途徑或是靈體的造訪,而且它們的發生不是生者一廂情願的想像,或是出於生者需要相信死者仍然存在好獲得安慰,而是靈體確實使用這樣的方式與人世接觸。
這些經歷、尤其是透過夢境傳遞的訊息都很類似,通常都是「我沒事」;「我很好」;「好好照顧自己」;「我愛你」。
伊莉莎白希望能以某種方式和她的母親重聚或聯繫,她破碎的心需要某種安慰來緩和持續不斷的痛苦。
接著,伊莉莎白繼續分享了更多個人故事。
她曾和一個在地承包商有過短暫的婚姻,對方有兩個前妻生的孩子。她並沒有深深愛上這個男人,但他是個好人,而她認為婚姻可以為自己的生活帶來一些穩定感。然而親密關係中的熱情是無法慢慢培養的,這樣的關係可能會有尊重,會有體諒,但無法產生火花。伊莉莎白後來發現丈夫和能產生激情的對象外遇,無奈之下只好結束了婚姻。她因為離開前夫難過,同時也捨不得那兩個小孩,但離婚並沒有為她帶來悲痛,失去母親帶來的衝擊遠遠大過失婚。
作為一個外貌姣好的女性,伊莉莎白離婚後身邊並不乏追求者,但她從來沒遇過能讓自己為之心動的對象。她開始懷疑自己,認為說不定是自己的內在有什麼問題,才會無法與異性建立良好穩定的關係。「我到底有什麼毛病?」她會這樣責怪自己,自我價值感也隨之節節降低。
兒時來自父親的嚴厲批評,在她的心靈留下了傷口,而與男性的失敗關係則成了灑在傷口上的鹽巴。
她曾和某位大學教授交往,但對方出於自身的恐懼,無法對她做出承諾。他們有互相珍惜的心意,也能理解彼此,溝通也十分順暢,但對方的猶豫不決和遲遲無法投入,註定了這段感情的失敗,最後兩人漸行漸遠。
幾個月後,伊莉莎白遇到了一個成功的銀行家,她在對方身邊感到安全並有保障,然而,她仍沒有感受到特殊的火花。對方則是深受伊莉莎白吸引,並在意識到自己無法從她身上得到同樣的熱情回應後,變得易怒並頻頻吃醋。他開始喝越來越多酒,接著會對伊莉莎白動粗,伊莉莎白最終結束了這段關係。
這些經歷讓她默默感到絕望,自己真的能遇到適合的對象,並建立良好的親密關係嗎?她藉由工作逃避,努力擴張公司,躲在數字、算式和文書工作之後,所有人際來往只剩業務接觸。當然也有人邀她約會,但伊莉莎白總會在對方開始認真前,巧妙阻斷所有發展的可能性。
她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也仍然希望能在某天遇到完美對象共組家庭,但她對自己實在沒有信心。
在我們的第一場療程即將結束時,我已經收集到許多相關資訊,並依此建立了診斷意見和治療方法,同時也在我們之間種下了醫病互信的種子。我決定這次不要使用百憂解或抗憂鬱劑來控制症狀,而要以完全治癒作為目標。
從下個禮拜的第二次療程開始,我們將開始逆著時間,開始漫長辛勞的回溯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