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之初
1 不一樣的運動會(
精彩無比的古希臘要從神話開始講起。
在最初的記憶裡,神界與人類的命運緊密糾纏,而一切都發生在「遙遠的過去」,也就是年代記錄出現之前。這是什麼概念呢?古希臘最悠久的歷史事件是在奧林匹亞舉辦的一場運動賽會,日期為西元前(耶穌誕生前)七七六年。以此推算,神話的時代至少遠早於此年(有學者認為限於西元前十一世紀到前九世紀的「黑暗時代」,也有的追溯到更早的青銅時期)。我們不妨想一下,那些在過去兩百年裡風頭正勁的歐洲人,比如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在西元前八世紀都在做什麼呢?準確的答案是這些民族根本還未誕生,天曉得他們四處遊蕩的祖先是在野地裡採蘑菇,還是在天空下數星星。
總之,當西方其他族群還沒有在史書裡留下痕跡時,古希臘人就在西元前七七六年搞出了第一件大事:一場有組織、有紀律的短跑比賽。
那一年,一群來自不同地域的少年快樂地聚集在希臘西部的奧林匹亞聖地。他們光著腳,打著赤膊,在寬廣的平地上瘋狂賽跑。遠遠望去,烈日下那些矯捷的身軀有如移動的黑點,輕盈又優美。嗨翻了後,大家意猶未盡,決定以後這項活動每四年都要舉辦一次。慢慢地,比賽項目從原來的兩百米賽跑增加到拳擊、擲鐵餅、戰車比賽等,此外還有文藝類的唱歌、樂器和詩朗誦。有一年,一位短跑選手因為太熱,把自己身上唯一遮擋私處的短布當眾扯掉,來了個徹底的裸奔——結果獲得了第一名。從此以後,古希臘人在競技時都赤身裸體。對他們來說,擁有健壯體格和古銅色皮膚的男子是美的象徵,正好可以大方地展示。相比之下,只在海灘秀身材、拗造型的我們還是太保守了。不過裸體不是重點,讓人訝異的是參賽者不遠千里前來共襄盛舉,既不是為了獲得巨額獎金,也不是迫於來自集體的壓力,因為冠軍的獎品只不過是一只橄欖冠,而後來代表國家的城邦在當時尚屬雛形。他們對這項活動充滿熱情,這完全源自對相互切磋和展現自我的強烈渴望。這些酷愛運動的青年才俊在賽場上互不相讓,但又遵守著平等友好的原則,演繹了最經典的奧林匹克精神。相比之下,和希臘隔海之遙,位於地中海南部的古埃及,遺留給後世的是千萬名奴隸建造的金字塔;而在希臘以東,橫跨兩河流域的波斯帝國,流傳後世的是為統治者歌功頌德的石碑與宮殿。當其他文明靠威權和武力彪炳史冊時,只有古希臘人僅僅因為「沉迷於賽事」,也能名垂青史,你說厲害不厲害?
2 誰是宙斯?
一個既非政府組織,又無企業贊助的民間活動能辦得那麼有聲有色,與信仰是分不開的。據說希臘人為了紀念天帝宙斯(Zeus)擊敗自己的父王,才創建了神聖的奧林匹克賽會。對神靈的敬畏和對英雄的崇拜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世人的覺悟,並規範了他們的行為。剛剛提到的宙斯,就是六界的核心。傳說中,世界萬物一開始處於混沌和紛爭的狀態,直到宙斯統治下,人類才開始蓬勃發展,文明才變得井然有序。
那麼,宙斯到底是何方神聖?作為眾神之首、天庭之王,宙斯的早期經歷也頗為曲折,可以說是演繹了一出從苦孩子到成功人士的勵志戲碼。為何宙斯童年不幸?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父權人物被設定為仁愛無私的典範,如堯、舜、禹、湯;但古希臘正好相反,在上古階段,掌控天下的一家之首昏庸殘暴,肆意殘害下一代。宙斯的爺爺和爸爸就是這方面的「傑出」代表,害得宙斯這個「王三代」非但沒辦法在大樹下乘涼,還要靠一己之力披荊斬棘,絕處逢生。這位白手起家的大神是如何坐穩天下,擺脫祖上為父不仁、為君不義的傳統的,且讓我們往下看。
3 開天闢地
最初,宇宙萬物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巨大黑洞(稱為Chaos,但這個詞與後來英文的「混亂」不太一樣)。大地之母蓋婭最先誕生,緊接著便是愛欲之神和深處地下、遠離日光的九重地。一日,蓋婭一鼓作氣,生下穹蒼和四海,還有黑夜和死亡、白日、痛苦、睡眠、命運三女神等(古希臘的許多神靈都代表抽象概念)。穹蒼和四海後來變成了大地之母蓋婭的伴侶(當時就那麼幾個神,所以也顧不上亂倫的大忌)。就這樣,天與地、地與海互相結合,繁衍了一大堆孩子,讓宇宙變得熱鬧起來。其中來自蓋婭與穹蒼的後代裡,第一批為十二個泰坦(Titan),共有六男六女,接下來的一代為六個怪獸,分別是三個獨眼巨人和三個百臂巨人(要知道,近親結婚生下畸形兒的概率很大)。
穹蒼非常不待見自己的骨肉,特別是外形奇特的怪獸,於是他強行壓在妻子身上終日求歡,將最小的六個孩子堵在九重地的最深處,不讓他們「出生」。大地之母因體內被塞滿,終日痛苦不堪,呻吟哀叫。她懇請自己的兒女對穹蒼採取行動,但所有泰坦都懼怕天神的淫威,唯有最小的克洛諾斯(Kronos,以下簡稱克洛諾)敢於出頭。於是在一個醞釀已久的計畫中,他趁父母親熱之際,用鐮刀割去了穹蒼的男性器官。這剛猛的一刀揮下之後,天和地才得以分開,年輕一輩終於「落地」,接觸到陽光和空氣。有人可能會說,這豈不與盤古的開天闢地大同小異,有什麼了不起的?您放心,相似之處僅此而已。對比起來,古希臘各位大神花式作妖、惹是生非的指數可以說完爆中國一干慈眉善目的神仙,不信就繼續看。
4 又來一惡爹
這樣一來,照理說大家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天下也就太平了。然而,基因還是很強大的,新一任泰坦領袖克洛諾在取代父親後竟重蹈覆轍。因為有預言說他的位置也會被後代取代,於是克洛諾在娶了姊姊瑞亞後,又開始暗算自己的孩子。可以說,古希臘的天君個個都是實力坑。但神的孩子終歸也是神,有不死之身,所以如何對付自己的後代讓克洛諾頗傷腦筋。此君想出的辦法簡單粗暴,就是將剛出生的孩子直接吞入腹中,野蠻程度與其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中國有「虎毒不食子」的諺語,卻被古希臘生生地打臉了。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待最小的兒子宙斯出生之後,瑞亞終於想出了一條計策:將石頭裹塊布讓克洛諾吞下,糊弄過關——竟然還得手了。在這個細節上,可以看出克洛諾要麼眼力太差,要麼智商堪憂(敲黑板,吃貨們請共勉之),可強行吞食後代的做法終有隱患。真正的宙斯被偷偷送到克里特島上,隱藏在一個山洞裡,由當地的神女用山羊的奶精心餵養。為了掩蓋嬰兒宙斯的哭鬧聲,克里特島的山神們還不分晝夜地跳起了喧鬧的戰舞。在眾人的幫助下,宙斯不但僥倖存活下來,還最終一統天下。看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句話在任何地方都適用,包括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