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怕是得收拾一輩子
聽說「小紅刷」最近產量劇增,原因是蕭湛每天都要直播三四個小時,什麼話也不說,就悶頭做刷子。
他的那些小迷妹很開心,原先他一兩個星期才直播一次,現在不僅每天都能見到他,大家還紛紛表示突然高冷起來的他比以前更帥了!
增滿正昭也很開心,仿佛看到了天賜良機,於是他特意抽空把蕭湛叫進辦公室,打算再添把火。
「蕭湛啊,他們說你最近天天埋頭做刷子,認真工作是挺好的,但也要注意休息啊,可別把身體給搞垮了。」他的開場白語重心長,聽起來就像個慈祥的長輩,就連臉上的神情都充滿了擔憂。
可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蕭湛連眼都沒有抬一下,敷衍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見狀,增滿正昭索性直接切入了重點:「還在為封趣的事不開心?」
蕭湛猛地動了一下,腦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那日封趣和薛齊旁若無人的親暱模樣。
「唉……」增滿正昭溢出一聲長嘆,語氣裡滿是無奈與惋惜,「我也沒想到三端居然會做化妝刷,聽說還找了百媚生的千金合作?」
「玩聯名而已,這幾年很常見。」蕭湛依然沒有把這事太當回事,在他看來,這兩家聯名對增滿堂構不成絲毫威脅,「雖然這幾年百媚生有翻身趨勢,但不過是在國外那一眾大牌彩妝的夾縫中求生存,這樣的聯名,不過就是賣國貨情懷,掀不起太大的水花。」
「我是說,他找了百媚生的千金合作,而不是百媚生。」
蕭湛不解地蹙了蹙眉:「有什麼區別嗎?」
「據我所知,崔家那位大小姐對家裡的生意是半點興趣都沒有,她自小就喜歡漆器,八歲拜入甘靖門下。」說到這,增滿正昭故意停頓了片刻,留意著蕭湛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問,「你覺得薛齊這次找她合作是在針對誰?」
「他們想做『小紅刷』?」蕭湛立刻猜到了薛齊的目的。
「嗯。」增滿正昭點了點頭。
蕭湛陷入了沉默,這對他而言確實是不小的衝擊,這份衝擊源自封趣。
儘管他心裡清楚,三端並不是封趣的,薛齊才是決策者,她只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可是從他的立場來看,她的聽命行事就是助紂為虐,甚至是一種背叛。
眼看著他的雙手逐漸緊握成拳,增滿正昭毫不掩飾地挑了挑眉,問:「你是不是覺得,儘管這未必是封趣的意思,但她的不作為就等同於背叛?」
蕭湛的眉梢微微動了一下,他略帶挑釁地看著增滿正昭。
這是一種無聲的較量,然而增滿正昭並沒有太當回事,甚至氣定神閒地在這把火上又澆了油:「也不怪封趣,她不可能去阻止薛齊,因為就這件事而言,她或許還覺得自己有愧於薛齊。」
「什麼意思?」明知道他在玩套路,可蕭湛還是忍不住追問。
預料之中的反應讓增滿正昭難掩得意地揚起嘴角,口吻仍舊是無奈的—一種假惺惺的無奈。他顯然並不在意被蕭湛看穿,因為他很確定,接下來他要是說了那些話,無論蕭湛如何抵抗都會不可避免地入套—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你還真當封趣跟你那些粉絲一樣,是看了你的直播後追你追到你母親的漆器教室去的嗎?別傻了,這丫頭哪會有這種閒情逸致。她的確是看過你的直播,但那可不是什麼命運般的邂逅,那段時間她做了不少功課,搜集了很多漆器匠人的資料,最終公司從中挑選了幾個候選人,而你只是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蕭湛覺得喉頭有些發緊,突然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好不容易才繼續下去,「她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
「你當時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她不過就是隨隨便便給我推薦了個人,而我就這樣爽快地答應讓你去籌備一個系列,還是公司最重要的系列。增滿堂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連股東大會都不需要開?那是因為早在她接觸你之前,公司就已經確定要做『小紅刷』了,甚至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你這股東風。」
當時蕭湛確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並不清楚封趣和增滿正昭的關係,至少表面看來他們就像父女一般融洽。知曉了他們之間的一些恩怨後,他也曾有過懷疑,但很快就釋疑了,因為他太清楚封趣的手段,只要她想,就沒有搞不定的人。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當初被她搞定的不是增滿正昭,而是他。
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當若干年後才發現初見時就已經充斥著利用與欺騙,這滋味必然不會太好受。儘管如此,他還是在負隅頑抗,不願意讓增滿正昭得逞。
「那時候我跟她還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她利用我來立功也無可厚非,況且我也不吃虧,互利共贏,挺好的。」他故作輕鬆地道。
「立功?看來你還不夠了解封趣。」增滿正昭輕笑了一聲,不疾不徐地道,「這個系列的確是封趣的提議,想法是好的,但實踐起來難度太大,考慮到無法大批量生產的問題,股東那邊都不怎麼贊成,她最後用來說服我們的理由是—三端在被我收購時就已經把漆柄刷列入第二年的計畫中了,並且已經跟一些中國的漆器匠人談好了合作,具體運行模式三端也早就想好了,我們只需要直接拿來用就可以。聽說這個創意源自薛齊小時候的一句戲言,說白了,這就是薛齊一直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
「你還覺得封趣是想要立功嗎?她是考慮到薛齊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三端也遲早有一天會被人遺忘,於是……」增滿正昭直勾勾地看著蕭湛,給出致命一擊,「她借你的手完成了薛齊的夢想。」
蕭湛沉默著不予回答。
「她現在一定很後悔吧,如果當初她知道薛齊有一天會回來,恐怕就不會有『小紅刷』也不會有你了。可惜啊,這世上沒有『如果』,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彌補。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反對薛齊做這個系列呢?不僅不會反對,她還會拚盡全力地幫助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終於,蕭湛還是敗下陣來。
「我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增滿正昭微笑著道。
他已經成功地在蕭湛心底埋下了「嫉恨」的種子,相信開花結果的那一刻很快就會到來。
開花結果的那一刻當天晚上就到來了……
蕭湛失戀了,跟那個他連臉都記不太清楚的小網紅分手了,是對方提的,她是這麼說的:「我甚至懷疑我們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約你出來總是沒空,好不容易一起吃飯,你全程都在走神,發微信給你十句你才回一句,回的那一句還絕對超不過三個字。你要是心裡想著封趣你就去追,別拿我當填補空虛的調劑品,老娘我也不缺男人,憑什麼給你當備胎?」
他就像大部分失戀的人一樣選擇了借酒澆愁,奈何酒量太好,直到整個酒局結束他仍舊清醒得很,清醒且認識到了他心裡的確想著封趣。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敲開了她家的門。
她穿著一件男友風的睡衣,長髮紮成了簡單的馬尾,落在頰邊的碎發透著幾分慵懶,整個人看起來性感得要命,只是可惜見到他後卻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錯愕、呆滯、困惑,甚至還有防備。他有些懷念從前,那時候她總是笑著為他開門,她的笑容有種魔力,仿佛能讓萬物生長,包括他對她的感情,不知不覺間已長成了參天大樹,根莖紮在了他心裡,枝冠填滿了他的整顆心,要再容下其他人談何容易?
「你居然真的來了?」她回過神,打破了沉默。
這話讓蕭湛愣了愣:「什麼叫我居然真的來了?有人說過我要來嗎?」
確實有人說過,薛齊說的。就在跟崔念念談完的那天,把她送回家後他曾說過「不出意外的話,蕭湛這幾天或許會來找妳」。
她以為薛齊只不過是隨口說說,甚至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直到打開門見到蕭湛的瞬間,她想起了薛齊的話,本能地想跟蕭湛保持距離。她認為他多半是為了崔念念正在籌備的那套化妝刷來的。
「沒有,就是有些驚訝……」她藏好情緒,小心翼翼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想妳了。」
「呃……」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他問。
她委婉地回絕了:「不太方便……」
「家裡有人?」蕭湛咄咄逼人地問。
「就是因為沒有人,孤男寡女的……」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妳家。」
「你以前都是白天來的啊,這都快十點了,我還穿著睡衣,不太好吧。」說著,她有些彆扭地拉了拉睡衣的下擺,剛才急著開門,她只是匆匆地套了條安全褲,現在有些後悔,早知道還是應該換件衣服的。
「妳穿比基尼的樣子我都見過,有什麼不好?」
「那是跟公司一起去沖繩員工旅遊的時候吧?」封趣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他今天有點胡攪蠻纏,「去海邊當然穿泳衣了,大家也都這麼穿的,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怎麼記得妳穿比基尼的樣子就只有我見過?」
「那也是因為你不准我在大家面前脫外套啊!」
「我讓妳別脫妳還真的不脫了啊?真聽話。」他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是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看來妳是真的很喜歡我呢。」
封趣沉默了,不太明白他現在說這種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妳跟薛齊又是怎麼回事?」
「就……那麼回事唄……」她含混不清地回道。
「我想聽實話。」為了讓她沒有繼續回避的餘地,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是說,妳連我都不相信了?」
雖然他都已經把問題上升到了這種高度,但封趣還是沒有放下戒心:「這就是實話。」
他心口一涼,怔怔地問:「妳喜歡他嗎?」
「嗯……」封趣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道:「我喜歡薛……」
話音未落,他忽然抬起手,用蠻力強行推開了原本半開的房門,往前邁了一步。
封趣來不及避讓,隨著他的靠近,一股濃烈的酒氣鑽入她的鼻子,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話音也跟著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卻被他擒住了手腕猛地往懷裡拽,他俯身、低頭……
當意識到他想要幹什麼後,封趣猝然扭頭避開。
他的唇只是輕輕擦過她的嘴角,這已經是他們認識至今最為親暱的接觸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在克制,生怕一旦跨出那一步就再也沒有退路了。事實也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樣,她的味道即使淺嚐也會上癮,那是一種味蕾品嚐不到的甜,只有心知道。
人心都是貪婪的,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索取更多,甚至是全部的她。
於是,他仗著力量上的優勢將她抵在了牆邊……
「你瘋了嗎?」她叫嚷著別過頭躲開。
他也並未選擇追擊,來勢洶洶的吻趁勢落在了她的脖頸間。他知道薛齊會看到,於是就像在向對方宣告主權一樣,用力吸吮著。同時,他的掌心探入了她的睡衣裙擺,順著她的腿漸漸往上。
她緊咬著牙關,死死地扼住他的手,不讓他有繼續造次的機會。
無聲的較量持續了很久,她已經力竭,溢出了哀求般的嗚咽:「不要……」
蕭湛卻沒有絲毫心軟,反而變本加厲。他輕咬著她的耳垂,那雙手終於甩開了她的鉗制,炙熱的掌心滑過她的纖腰,像條魚般靈巧地往上游弋,指尖仿佛已經能夠感覺到她的軟綿,若有似無的觸感讓他有些忘情地溢出了一聲低吟……
被慾望包裹著的聲音讓封趣意識到他完全喪失了理智,指望他主動停下來是不可能了。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他稍稍推開,依靠著好不容易拉開的微小距離,她揚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房間裡響起,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他愣怔著,許久都沒有反應,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困獸。
「你喝醉了,我去趟洗手間,你好好清醒一下。」封趣看似平靜地說完了這句話,然後逃一般衝進了洗手間,生怕他反應過來後會把剛才的事繼續下去,她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
她躲進洗手間後,立刻將門反鎖,還是覺得不安心,又把一旁的櫃子拖到門邊抵住,這才覺得放心了些。
她翻下馬桶蓋,坐在上面,不停地喘著氣,整個人依舊在不住地顫抖,腦中一片混亂,以至於她完全沒有顧及剛才拖動櫃子的聲音對蕭湛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就像磨刀的聲音,刺耳又尖銳,鋒利刀刃最終用力刺入了他的胸口,直達心臟。
原來心真的是會痛的,一陣又一陣地絞痛。
他記不清自己在玄關邊呆站了多久,直到手機的震動聲傳來,那種痛感仍舊沒有消退。他只是本能地瞥了眼被封趣丟在玄關鞋櫃上的手機,當看到來電顯示是「薛齊」後,痛感加劇。他緊抿著唇,死死地瞪著手機,好一會兒後,那頭掛斷了,他鬆了一口氣。
可是沒過多久,手機又一次震了起來。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接通了電話……
「在洗澡嗎?微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要一個多星期才回來。這段時間妳去公司幫我看著,有什麼事妳拿主意就好,有空來我家幫忙餵一下魚。妳乾脆住我家吧,我這裡安保設施好一點,比海苔還靠得住,我家密碼還是我們以前用的那個……」電話那頭的薛齊頓了一下,大概是怕封趣不記得他們以前常用的密碼到底是什麼,又明確地說了一遍,「166915。」
蕭湛輕輕蹙了一下眉心,在思忖這串數字的意義,顯然不是生日。
「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
「嗯,在聽,她確實在洗澡,我會幫你轉告她的,不過魚就不太方便幫你餵了,你不是還有個跟班嗎?是叫施易吧?讓他去幫你喂吧。」
手機裡一片靜默,蕭湛甚至可以猜想到薛齊現在的表情,可惜他沒法親眼看到,不然一定很爽。
「沒其他事我就掛了。」
掛斷電話後,蕭湛怔怔地看著手機,有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不斷翻滾著……
他知道這麼做不對,可結果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在密碼介面試著輸入了「166915」,當手機順利解鎖的一刹那,他笑出了聲,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得是多深的感情才會讓分開那麼多年的兩個人仍在使用著相同的密碼?這種寓意不明的數字,藏著只有他們才懂的祕密,外人無法涉足。
相比他剛才跟薛齊說的那番自欺欺人的話,他的心口被紮了一刀又一刀,且每一刀都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