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當朋友變岳父
此刻，藍景謙僵在駕駛座裡，懷疑自己是產生了幻聽。在巨大的震驚之後，他快速反應的理智很快摸透駱湛這個稱呼背後最直接的因果關係。
於是取代震驚，惱怒的情緒在藍景謙的臉上浮起：「你叫我什麼？」
駱湛充分收集了自己需要的訊息，也得出了最終的答案。從十七年前至今，和唐染身世相關的那條不甚清晰的藤蔓上每一個枝葉逐漸顯現在他面前，直到脈絡清晰可見。
駱湛回過神，輕嘆一聲，他插著褲子口袋的手抽出來，目光難得妥協地壓低：「抱歉，喊急了──伯父好。」
藍景謙氣得臉色發白。怒意上漲到極致，他反而氣笑起來：「伯父？我何德何能，怎麼擔得起駱小少爺的一聲伯父？」
駱湛無精打采地垂著眼：「我也覺得這個身分關係的跨度有點大，換另一個人夾在中間我大概會裝不知道，畢竟莫名其妙跌了一輩的人是我。」
藍景謙氣得顴骨微動：「那你就裝作不知道。」
駱湛想都沒想：「現在夾在中間的是染染，我不可能裝不知道。」
車裡車外的沉默持續許久。
藍景謙終於慢慢平復下心緒。他側過臉，抬頭重新看向駱湛：「你是怎麼猜到的？」
駱湛懶洋洋地支起眼皮。
對視幾秒後，他垂回視線，同時開口：「昨天有人告訴我，有一個長得很像你的人和一個聲音很像染染的女孩一起出現了。」
藍景謙皺眉說：「所以你打來的那一通電話，是想試探我？」
駱湛不置可否：「而在昨天的通話裡，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你那句要當爸爸了。」
藍景謙沒說話。
駱湛說：「你的感情史我很清楚，至少從我認識你的這兩年裡，從來沒見過你和任何女人有沾染，更別說是親密關係。所以沒意外的話，孩子不可能是剛出生，更大可能是多年前的，某個『錯誤』。」
藍景謙回過神，目光複雜地看向駱湛：「然後你就猜到了？駱小少爺整合訊息的能力還真是可怕。」
駱湛懶垂著眼：「謝謝伯父誇獎。」
藍景謙冷淡地瞥他：「就算你自願降輩，也得我同意你這個稱呼。」
「那藍總同意嗎？」
「作夢。」
駱湛啞然失笑。
不等兩人再交談，駱湛身側不遠處響起盲杖敲地的輕聲。駱湛連忙抬眼看過去。
唐染正遲疑地停在他幾步外：「作夢？什麼夢？」
車裡的藍景謙臉色微變。
駱湛走上前，無奈說：「隔著這麼遠，妳也聽得見？」
「剛好聽到最後一句……」唐染輕聲說完，仰頭朝向駱湛，「你和司機叔叔在聊什麼？他為什麼說作夢？」
「唔，那妳得問他。」
唐染回：「喔。」
駱湛扶著女孩走到車旁邊。唐染摸著車門的位置，同時好奇地問藍景謙：「叔叔，你剛剛和駱駱聊什麼？」
藍景謙張了張口，沒說出話。
駱湛在旁邊看了幾秒熱鬧，無聲一笑。他垂下眼，懶洋洋地沒什麼正經：「我們剛剛在討論稱呼問題。」
唐染問：「稱呼？」
藍景謙動作一頓，隨後警告地望向駱湛。
駱湛卻沒理會，跟女孩應聲：「嗯。妳稱呼他叔叔，叫我哥哥，妳說我該稱呼他什麼？」
唐染低下頭，想了一下她猶豫著說：「叔叔的聲音雖然聽起來還很年輕，但應該是我們的長輩了，所以駱駱也該稱呼他為叔叔吧？」
駱湛得逞地一勾嘴角：「我也這麼覺得。但妳的司機叔叔好像不樂意接受這個稱呼。」
唐染不解地轉了轉身：「叔叔不喜歡這個稱呼嗎？那、那我以後該怎麼稱呼你呢。」
對上女孩不安的表情，藍景謙一時語塞。
僵持數秒，藍景謙沒表情地瞪了車旁的駱湛一眼。他轉向唐染，輕嘆聲：「怎麼會？小染想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唐染放心了，眼角微彎：「駱駱，我就說叔叔不會不同意的。」
「嗯。」駱湛笑了笑，「那以後就請多多關照了──叔、叔。」
在唐染期盼的表情下，藍景謙顴骨輕動了一下，微笑：「一定。」
※※※
唐染和駱湛的「約會」沒有辦法順利進行下去。
因為楊益蘭的那通電話，他們的目的地臨時調換，改為唐染和楊益蘭共同居住的那處公寓。
除此之外，開車的駱湛瞥了後視鏡一眼──自己開著的墨藍超跑的車屁股後面，此時正堅持不懈地跟著另一輛黑色轎車。
還是一個趕都沒辦法趕的電燈泡。
駱湛不爽地收回目光。
「駱駱。」旁邊副駕駛座上，女孩突然輕聲開口，「你好像一路上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是有什麼事情嗎？」
「嗯？」駱湛倉促回神。
唐染說：「如果你有事，讓司機叔叔陪我過去拿東西就好了。」
「沒有。」駱湛否認，「我只是突然想起一點問題。」
唐染好奇地問：「什麼問題？」
駱湛思緒一飄，隨口說道：「妳等等要見的阿婆好像還把我當成駱修，我在想會不會被妳的……新司機不小心拆穿。」
唐染驀地回神：「對喔。阿婆還不知道你就是駱湛的事情。」
女孩苦惱地皺起眉：「那要怎麼解釋呢。」
「別解釋了。」
「啊？」
駱湛望著那棟漸漸近了的公寓高樓，說：「她要給妳的東西不是已經打包好了？等等妳和妳的阿婆在樓下閒聊，我和妳的新司機去樓上幫妳取東西。」
唐染想了幾秒，表情嚴肅地點頭：「好，我會負責拖住阿婆的。」
駱湛被女孩逗得啞然失笑。
到了公寓，兩輛看起來昂貴奢華的超跑和轎車前後停在公寓樓下，引來路人不少注目的視線。
深藍色超跑的駕駛座車門打開，下來一名穿著白襯衫外套一件長大衣的青年。那張看起來清雋不斐的臉孔上扣著一副茶色大墨鏡，最好看的桃花眼被遮得嚴實，只露著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青年繞到副駕駛座那側，把車內的女孩扶下來。
唐染離開車時，楊益蘭正壓下驚訝來到她面前：「小染！」
「阿婆。」唐染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去，露出藏不住的開心，「妳還好嗎？」
「這話應該是阿婆問妳才對……」楊益蘭拉著唐染絮叨幾句，忍不住看了車旁站著的身高腿長的青年一眼。
楊益蘭踟躕地問唐染：「怎麼是駱家的大少爺送妳來的？」
唐染心虛地低了低頭：「駱駱跟我約好今天一起出來，阿婆妳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我旁邊。」
「這樣啊。」楊益蘭點頭，再次看向駱湛。
駱小少爺難得露出明顯的遲疑。
和真正的駱修不同，他絕對算不上會有溫文爾雅的表面禮儀的人。只是眼前這位畢竟是對唐染極好的長輩，他視而不見也不合適。
小少爺表情不自在了兩秒，還是乖乖壓下眼，低聲問候了句：「阿婆好。」
楊益蘭有點受寵若驚，笑了笑：「這麼久不見，難為大少爺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
駱湛說：「您是唐染的阿婆，也就是我的長輩。這是應該的。」
楊益蘭笑容微頓，這話讓她怎麼琢磨都覺得另有深意。
駱湛沒有一直耽擱下去的打算。
他說完以後轉向唐染，放緩了聲音：「染染，我和妳的新司機先去樓上幫妳拿東西，好嗎？」
「嗯。」唐染點頭，「阿婆，妳能把鑰匙給駱駱嗎？」
楊益蘭遲疑：「我跟他們一起上去……」
唐染握緊了楊益蘭的手：「可是阿婆，我想和妳聊聊天。」
楊益蘭的表情頓時柔和下來：「好好好，那就讓他們上去，我陪我們小染聊聊天。」
等駱湛和從後一輛車下來的藍景謙快步走進公寓內，楊益蘭奇怪地收回目光。
「小染，後面那個男人就是妳說的新司機嗎？」
「對的。」
「看起來氣質挺好的。」
唐染彎下眼角：「聽聲音也是一位很溫柔的叔叔。」
楊益蘭說：「今天太陽也不刺眼啊，天氣還有點陰陰的。他們兩個怎麼還戴著墨鏡呢？」
唐染一愣：「司機叔叔也戴了嗎？」
「是啊。」
唐染茫然地轉了轉臉。
駱駱戴墨鏡，是怕被楊益蘭發現他是駱家的小少爺駱湛而不是駱修。
那她的新司機，為什麼也要戴墨鏡呢……
公寓內，電梯間，駱湛主動按下電梯的上行鍵後，最近的一部電梯緩緩下來。
數字在「十一」上停住。似乎是樓上的其他住戶按的。
預計還要等上一下子，駱湛收回手，站在電梯門前。
他的身旁，藍景謙打量過公寓電梯間的環境，正皺著眉回頭：「小染之前就是住在這裡？」
「嗯。」駱湛懶聲答，「她和剛剛站在她旁邊的那個阿婆，在這裡生活了將近十年，一直到十六歲生日前才被接回唐家，住進偏宅。」
藍景謙眉皺得更深。
只是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什麼，目光不善地看向駱湛：「你對小染很瞭解？」
駱湛的手插著褲子口袋，眼底情緒沉浮幾回。
最後他只低笑一聲，重新抬眼：「叔叔放心，我們正式認識的時間不久，這公寓我也只來過一次。」
那個稱呼還是讓藍景謙眼皮跳了跳，他忍耐下去，皺著眉問：「那你和小染的關係到哪一步了？」
駱湛啞然失笑。他雙手從褲子口袋裡抽出，舉過肩頭，半玩笑半認真地側過身。
「您明鑑，我之前說的都是實話──我承認我喜歡她，但我們只是純潔得不能再純潔的，與小朋友一樣的友誼。」
藍景謙狐疑地望著他：「真的？」
駱湛放下手：「染染只有十六歲，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我再喜歡，也沒有到要和未成年談戀愛的禽獸程度。」
藍景謙儘管不虞，但總算放心。
正在此時，電梯門「叮」的一聲，在他們的眼前打開。
駱湛準備邁開腿，又頓住了。
電梯內，一位弓著腰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拄著枴杖，正慢悠悠地往外邁第一步。
駱湛自覺側過身，給這位看起來就行動不便的老太太讓路。
聽著枴杖一聲一聲扣在地上的聲音，駱湛垂著的眼皮支了起來。
……他記得這個聲音。
上次來公寓，就是這個和女孩的盲杖很相像的聲音觸動了他，讓他難得主動地「助人為樂」了一次。
後來好像還有點小插曲。
不等駱湛仔細回憶，面前走過去的老太太餘光掃到側過身的駱湛，停了下來：「謝謝你啊，年輕人。」
謝人的話都沒變。
駱湛垂眼應了：「不客氣。」
老太太的枴杖再次提起來，但高度未半就重新落下去。
她疑惑的聲音響起：「你……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駱湛停住，這一剎那，他的心跳沒來由地亂了一下。就像某種不好的預感……
「啊，我想起來了。」
在苦思冥想之後，老太太眉開眼笑地指著駱湛。
「你是去十二樓的對吧，今天又來看女朋友啦？」
駱湛無語，藍景謙愣住了。
──什麼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