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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歌外傳:七王國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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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Introduction·
繁體中文版搶先美國出版
奇幻文學大師喬治‧馬汀全新作品《雇傭騎士》、《誓言騎士》、《神祕騎士》隆重登場
帶讀者回到《冰與火之歌》正傳前八十九年                 一窺維斯特洛大陸曾有的風平浪靜                     一探九大家族的明爭暗鬥
一揭坦格利王朝的興衰                     一述騎士身分的為與不為 

失去龍的坦格利安家族,歷經黑火叛亂、血鴉專政,
一場王者的試煉,如何回歸,恢復昔日榮光……

 

在美國幻想小說大師喬治R.R馬丁的史詩奇幻經典著作《冰與火之歌》系列小說在台灣引發熱潮繼續推出了《冰與火之歌外傳七王國的騎士》,獻給期盼已久的冰火迷。 

故事最初是發生在《冰與火之歌》開篇前約八十九年,此時的維斯特洛大陸風平浪靜一片祥和。「高個騎士」鄧肯懷揣著騎士大夢,和他的侍從、實則身分高貴的小男孩伊戈,一起遊歷世間,尋找圓夢的落腳處…… 

一路行來難擋命運的安排看到黑火叛亂目睹血鴉專政貴族與騎士間盤錯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們一步步逼近坦格利安王朝的龍的祕密……消失在人間的龍卻掌握統治權的龍之血脈,讓未來充滿不確定性。 

本書首度揭露「冰與火之歌外傳」——《雇傭騎士》《誓言騎士》《神祕騎士》三大故事其內容不僅揭示了坦格利安王朝的興衰,並暗藏了九大家族的爭鬥,講述不該成王敗寇的真實人生。在跌宕起伏意外橫生的故事發展中,各種騎士的命運變幻莫測,騎士的精神從而得到徹底展現 

奇幻大師喬治‧馬汀在《冰與火之歌外傳七王國的騎士》帶給讀者最原生最草根的維斯特洛,並解謎血火同源的坦格利安家族。

線上試讀 ·Trial reading·

 商人們打烊後會把貨車推到草場西陲,一片樺樹和岑樹林裡。鄧克佇立樹下,沮喪地看著原木偶師貨車所在的地方。他們逃了,正如他所擔心的。我要不是比城牆還笨,也該逃的。他不知上哪去找盾牌。身上的銀幣大概夠買一面新的,他估計,假如找得到賣家的話。

    鄧肯爵士。有人在黑暗中呼喚。鄧克回頭,發現鐵人佩特就站在身後,提著一只鐵燈籠。武器師傅腰部以上只披了件短短的皮革披風,赤裸的寬闊胸膛和粗膀子上覆滿粗糙黑毛。「來取盾的吧?她把盾留下了。」他上下打量鄧克,「俺瞧你手腳無缺,所以明天確實要進行比武審判,是不是?」

    「七子審判。你怎麼知道?」

    「哈,也許他們會親吻你,封你當領主,可惜這世道,這種事實在不可能;若非如此,就得讓你少受點傷。好了,時間不多,請隨我來。」

    鐵匠的車側面繪有劍與鐵砧,老遠都看得見。鄧克隨佩特鑽了進去。武器師傅把燈掛到鉤上,脫掉溼斗篷,當頭套上粗布外衣。他從牆上放下一塊鉸鏈木板權充桌子。「坐。」他說著,隨即推來一張矮凳。

    鄧克坐下,「她人呢?」

    「他們去冬恩了。是女孩叔叔的決定,很明智。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倘若繼續逗留,只怕龍族不會忘記。況且,她叔叔不想讓她看見你死。」佩特在貨車盡頭的陰影中翻找了一會兒,取回盾牌。「你的盾邊緣都是些廉價舊鐵,生了鏽又容易碎。」他指出,「所以我給你打了面新的,比之前的厚兩倍,背後再以鋼筋加固。雖然沉了點,但也結實得多。女孩為你繪了圖。」

    她的畫工是他從未見過的。燈籠映照下,落日的色彩異常豐富,茂盛的榆樹挺拔高貴,流星宛如一條掠過橡木天空的明亮彩帶。但鄧克拿在手上,心裡卻不是滋味。墜落的流星,算哪門子徵兆?我會這樣墜落嗎?況且落日意謂著黑夜。「我該留著飛翼杯,」他不無淒涼地說,「至少有翅膀能飛,而阿蘭爵士說那個杯子裡裝滿信仰、希望和一切美好。現在這面盾看似預示著死亡。」

    「不,那棵榆樹如此生機盎然,」佩特指出,「看見它的枝葉有多綠嗎?這毫無疑問是夏天的葉子。我這輩子見過無數盾牌,上頭不乏骷髏、惡狼、烏鴉,甚至吊死的人或血淋淋的頭。它們並未預示主人的死亡,這面盾也一樣。你記得那首古老的盾牌四字歌嗎?橡木鋼鐵,護衛平安……」

    「……保我周全,不墮地獄。」鄧克唱完。他多年沒唱兒歌了,那還是老人很久以前教他的。「這面新盾,你收多少錢?」他問佩特。

    「你嗎?」佩特撓撓鬍子,「一個銅板。」

 

    第一縷蒼白晨光滲出東方天際時,雨全停了,但場地也全毀了。亞希佛伯爵命手下移除欄杆,比武場成了一大片灰棕泥巴和爛草的沼澤,地面升起縷縷蜿蜒白霧,宛若條條扭動的白蛇。鐵人佩特陪鄧克上場。

    看臺快坐滿了,老爺、夫人們在早晨的清寒中裹緊斗篷,成百上千的老百姓蜂擁而至。就這麼想看我死啊,鄧克苦澀地想,但他錯怪了他們。他才走幾步,就聽到一個女人扯著嗓子喊:「祝您好運!」一個老人擠出人群來握他的手,「願諸神賜予您力量,爵士先生。」一個穿著破爛褐袍的乞丐幫兄弟吻了他的劍,一位少女衝上來吻他的臉。他們是來支持我的。「為什麼?」他問佩特,「我算什麼?」

    「一名謹記誓言的騎士。」鐵匠回答。

    雷蒙等在比武場南端盡頭的挑戰者區域外,牽著堂哥的戰馬和鄧克的雷霆。雷霆被沉重的馬頭甲、胸甲和鎖甲毯壓得焦躁不安。佩特仔細檢查這套馬盔甲,雖然不是他的作品,還是大加稱讚。不管是誰貢獻出這套馬盔甲,鄧克感激不盡。

    然後看見了加入他這方的人:花白鬍子的獨眼騎士,盾牌和罩袍繪有黑黃條紋上三個蜂窩的年輕騎士。羅賓.羅辛林爵士和韓佛雷.畢斯柏里爵士。他震驚地意識到。韓佛雷.哈汀爵士也來了。他騎在伊利昂的紅色戰馬上,只是那馬已覆上紅白相間的菱形紋章。

    他走向三位騎士,「爵士們,我永遠欠你們的情。」

    「是伊利昂欠我們,」韓佛雷.哈汀爵士回答,「我們要找他討回。」

    「聽說您腿折了。」

    「不錯,」哈汀承認,「我下不了地。但只要能騎馬,我就能戰。」

雷蒙將鄧克拉到一旁,「我盤算哈汀渴望再次面對伊利昂,果真不出所料。更幸運的是,另一位韓佛雷原來是他連襟。羅賓爵士是伊戈找的,他們在別的比武會上有交情。現在我方有了五人。」

    「六人,」鄧克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指,只見一名雄赳赳的騎士踏步而來,侍從牽著他的戰馬,「狂笑風暴!」萊昂諾爵士比雷蒙爵士高出一個頭,幾乎與鄧克一樣高,金線罩袍上繡著拜拉席恩家的寶冠雄鹿,鹿角盔夾在腋下。鄧克伸出手,「萊昂諾爵士,真不知要如何感謝您和邀請您的史蒂芬爵士。」

    「史蒂芬爵士?」萊昂諾爵士奇道,「是你的侍從來找我。那男孩伊耿。我家小子想趕他走,他一個箭步就從我家小子的雙腿間鑽了過去,朝我頭上潑了一壺酒。」他哈哈大笑。「要知道,一百多年沒舉行七子審判了!我可不願錯過與御林鐵衛較量、順便挫挫梅卡王子威風的機會。」

    「現在有六個人,」萊昂諾爵士去招呼其他騎士時,鄧克滿懷希望地對雷蒙.佛索威說,「我敢肯定,你堂哥至少能請來一個人。」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吶喊。草場北端,一隊騎士自河岸的晨霧中奔出。當先是三位瓷釉白甲的御林鐵衛,猶如三道幽靈,長長的白袍在身後翻飛,連盾上也乾乾淨淨、空無一物,宛若新雪。鐵衛之後是梅卡王子及其兩個兒子,伊利昂騎著匹灰斑駿馬,馬飾上的橙、紅流蘇一路耀武揚威;他弟弟戴倫的戰馬則小一號,通體裹著黑金鱗甲,頭盔上飄揚著綠絲羽毛。然而,真正令人望而生畏的是他們的父親,梅卡雙肩裝飾著彎曲的黑色龍牙,頭盔和背上也有,馬鞍掛了一把碩大的釘頭錘,那是鄧克見過最恐怖的武器。

    「六個,」雷蒙忽然叫道,「他們也只有六個人。」

    是的,鄧克發現了,對方有三名黑騎士、三名白騎士,但還缺了一個人。難道伊利昂找不到人助拳?這意謂著什麼?審判將以六對六,而非以七敵七?

    他正冥思苦想,伊戈悄然來到身旁,「爵士,該穿盔甲了。」

     「謝謝你,侍從。幫個忙?」鐵人佩特和男孩合力為他穿上鎖甲、護喉、護脛、護手、頭盔與股囊。一樣接一樣,他們把他武裝到牙齒,又反覆檢查每個帶釦搭釦。萊昂諾爵士在旁用油石磨劍,兩個韓佛雷低聲交談,羅賓爵士在祈禱,而雷蒙.佛索威則焦急地來回踱步,擔心堂哥的去向。

    待鄧克披掛整齊,史蒂芬爵士才姍姍來到。「雷蒙,」他使喚堂弟,「快,把我的鎖甲拿來。」他已穿好鎖甲裡的加墊上衣。

    「史蒂芬爵士,」鄧克道,「你請到朋友了嗎?我們還需要一位騎士才能湊足七人。」

    「恐怕你還需要兩位,」史蒂芬爵士回答。雷蒙替他繫好鎖甲。

    「大人,」鄧克不明白,「兩位?」

    史蒂芬將一只精良的鐵製龍蝦護手套進左臂,然後活動手指。「我只看見五人,」雷蒙替他綁上劍帶。「畢斯柏里、羅辛林、哈汀、拜拉席恩和你自己。」

    「還有你啊,」鄧克說,「加上你就是六個。」

    「我是第七人,」史蒂芬笑道,「不過是另一邊的。我已加入伊利昂王子一方。」

    雷蒙正打算給堂哥戴上頭盔,聽罷此言如五雷轟頂,「不。」

    「是的,」史蒂芬爵士聳肩,「相信鄧肯爵士會理解,我有義務效忠王子殿下。」

    「你說找騎士的事包在你身上。」雷蒙面如土色。

    「我說過?」他從堂弟手中抓過頭盔,「我那時無疑是真心的。把坐騎給我牽來。」

    「你自己去牽。」雷蒙忿然道,「如果你以為我還會幫你,那你不僅爛到了芯兒裡,臉皮比城牆還厚。」

    「爛到了芯兒裡?」史蒂芬爵士咂嘴。「管住舌頭,雷蒙。我們是一棵樹上的蘋果,而你是我的侍從。你忘記誓言了嗎?」

    「我從未忘記。但你呢?你發誓當一名好騎士。」

    「明天我就不止是騎士啦。佛索威伯爵聽來如何?我挺喜歡。」他微笑著套上另一只護手,轉身去牽馬,無視於周遭鄙視的目光。沒人出手阻止。

鄧克眼睜睜看著史蒂芬爵士牽馬穿過場子,怒不可遏地握手成拳,但乾澀的嗓子說不出一句話。說什麼也無法挽回佛索威。

    「請賜封我為騎士,」雷蒙一隻手放在鄧克肩上,用力扳他過來,「讓我頂替堂哥。鄧肯爵士,請賜封我為騎士。」他單膝跪下。

    鄧克躊躇地握住劍柄,皺起眉頭。「雷蒙,我……我不知道。」

    「你必須這麼做,不然你只有五個騎士。」

    「這孩子說得對。」萊昂諾.拜拉席恩爵士插話,「事不宜遲,鄧肯爵士,任何騎士都能賜封騎士。」

    「你質疑我的勇氣嗎?」雷蒙問。

    「當然不,」鄧克說,「當然不,我只是不想……」他還在猶豫。

    一陣喇叭聲穿透晨霧,伊戈急急忙忙跑來。「爵士,亞希佛大人召喚你。」

    狂笑風暴不耐煩地搖頭,「你快去,鄧肯爵士,我來賜封侍從雷蒙。」他飛快抽出長劍,用肩擠開鄧克。「佛索威家族的雷蒙,」萊昂諾爵士莊重地將劍放在侍從的右肩,「以戰士之名,我要求你勇敢。」長劍從右肩移至左肩。「以天父之名,我要求你公正。」回到右肩。「以聖母之名,我要求你保護弱者和無辜之人。」左肩。「以少女之名,我要求你保護所有婦女。」

    鄧克留下他們繼續儀式,感覺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卻又充滿罪惡感。還差一人,他翻身跳上伊戈為他牽住的雷霆,我上哪再找一個人?他調轉馬頭,緩緩騎向亞希佛伯爵等候的看臺。伊利昂王子從比武場北端騎來會他。「鄧肯爵士,」他興高采烈地說,「你方好像才五人啊。」

    「六人,」鄧克反駁,「萊昂諾爵士正在賜封雷蒙.佛索威。我們將以六敵七。」哪怕眾寡更懸殊,卻也不是毫無機會,但亞希佛伯爵搖頭,「不行,爵士,若你找不到另一名騎士,即證明你所受指控為實,將被判有罪。」

    有罪,鄧克心想,打掉一顆牙齒的罪,為此我將賠上一條命。「大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以。」

    鄧克緩緩地在看臺前騎行,臺上擠滿騎士。「大人們,」他大聲疾呼,「你們肯定還有人記得銅分樹村的阿蘭爵士。我是他的侍從,我們曾為您效勞,曾在您桌旁用餐、在您廳堂休息。」他發現曼佛德.唐德利恩坐在最高一排。「阿蘭爵士為您父親大人效勞時受過傷。」那騎士只顧著與身邊貴婦說話,壓根不理他。鄧克只能轉向其他人。「蘭尼斯特大人,阿蘭爵士曾在比武會中將您打下馬。」灰獅檢查著手套,打定主意不抬眼。「他是個好人,他教會我騎士之道,不僅是使槍弄劍,更在於榮譽。要保護無辜之人,他這麼教誨,我如此遵行。現在,我需要一位騎士與我並肩作戰。我只要一位騎士。卡隆大人?史文大人?」卡隆伯爵湊在史文伯爵耳邊說了什麼,史文伯爵輕笑出聲。

    鄧克在奧索.布雷肯爵士面前勒馬,壓低聲音:「奧索爵士,眾人皆知您是一位偉大的騎士。請您加入我們吧!我懇求您,以新舊諸神之名,我的訴求是正義的。」

    「也許吧,」屠夫布雷肯好歹肯當面回答,「但這不關我的事。我不認識你,小子。」

    鄧克心如刀絞,他調轉雷霆,在一排排漠然的冷血動物面前騎來騎去。絕望中,他忿然大吼:「你們中就沒有一位真正的騎士嗎?

    一片靜默。

    伊利昂在場子對面哈哈大笑。「真龍絕不會失敗。」他大叫。

    這時有人回應:「我來加入鄧肯爵士。」

    晨霧中河岸邊緩緩騎出一匹黑色駿馬,馬上有位黑騎士。鄧克看見龍盾和頭盔上三個咆哮的琺瑯龍頭。少王子。諸神在上,真的是他?

    亞希佛伯爵同樣錯認。「瓦拉爾王子?」

    「不。」黑騎士掀開面甲。「我沒打算來白楊灘參賽,大人,所以沒帶盔甲。虧得我兒好心出借。」貝勒王子的笑容幾乎有些哀傷。

    鄧克發現,控方騎士陷入了混亂。梅卡王子催馬上前。「哥哥,你失去理智了嗎?」他用一隻套著鐵甲的指頭指向鄧克。「這個人襲擊我的兒子。」

    「此人保護弱者,正如每位真正的騎士該做的那樣。」貝勒王子回答,「讓天上諸神決定他是否有罪吧。」他一拉韁繩,調轉瓦拉爾的大黑馬,奔向比武場南端。

    鄧克騎雷霆跟上,為他而戰的其他騎士也圍攏過來:羅賓.羅辛林和萊昂諾爵士,兩位韓佛雷。他們都是好人,但也都是好手嗎?「雷蒙呢?」

    「拜託,是雷蒙爵士,」他小跑上來,微笑點亮了羽盔下嚴肅的臉。「請原諒,爵士,我剛才對紋章做了點小改動,我可不想再跟我那不名譽的堂哥同流合污。」他把新塗裝的盾牌拿給他們看――閃亮的金底依舊,但佛索威的紅蘋果成了綠蘋果。「恐怕我真的沒熟……但青蘋果總比爛蘋果好,呃?」

    萊昂諾爵士哈哈大笑,鄧克也忍不住咧嘴笑,連貝勒王子都表示讚許。

    亞希佛伯爵的修士來到看臺前,舉起水晶,帶領大家祈禱。

    「現在,各位請靠近,」貝勒靜靜地說。「控方衝鋒時會使沉重的戰槍,八尺長的岑樹槍,鐵條加固以防斷裂,鋒利的鐵尖加上坐騎的衝力,足以戳穿全身甲。」

    「我們也該同樣應對。」韓佛雷.畢斯柏里爵士道。修士在他身後呼喚天上七神作證,做出公正裁決,將勝利賜予正義一方。

    「不,」貝勒反對,「我們用比武長槍。」

    「比武長槍容易斷。」雷蒙指出。

    「但它們有十二尺長,只要瞄得準,他們的槍根本碰不到我們。瞄準頭或胸,比武時在對手盾上撞斷長槍很英勇,實戰中就可能是送死。打對手下馬自己坐得住,勝利十拿九穩。」他瞥了鄧克一眼。「若鄧肯爵士有個閃失,比武審判將以諸神判他有罪結束;若他的兩位指控者被殺,或至少撤回指控,結局與之相反。若以上兩項都不能得到滿足,則必須打到某方七人全部喪命或投降。」

    「戴倫王子不會打。」鄧克說。

    「反正他也打不好,」萊昂諾爵士大笑,「我們的不利在於要對付三名白騎士。」

    貝勒平靜以對,「我弟弟不該命御林鐵衛為他兒子出戰。然而他們的誓言禁止他們傷害流著真龍血脈的王子,幸運的是,我也是個王子。」他朝大家淡淡一笑,「你們替我擋住其他人,我來對付御林鐵衛。」

    「殿下,這樣是否有失騎士的體面?」修士完成禱告,萊昂諾.拜拉席恩爵士疑惑地問。

    「只有諸神知道。」破矛者貝勒說。

 

    深沉的靜默,一如預期籠罩了白楊灘草場。

    八十碼外,伊利昂的灰戰馬煩躁地嘶鳴,扒拉泥濘地面;雷霆卻格外安靜,牠畢竟是匹身經百戰的老馬,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伊戈把盾遞給鄧克。「願諸神與您同在。」男孩說。

    盾上的榆樹和流星振作了他。他左手穿進繫帶,握緊握把。橡木鋼鐵,護衛平安,保我周全,不墮地獄。鐵人佩特送上長槍,但伊戈執意要親自呈給鄧克。

    左右兩邊,他的戰友也紛紛拿起長槍,排成戰列。貝勒王子在右,萊昂諾爵士在左,但巨盔的狹長眼縫讓他只能關注正前方。看臺不見了,籬笆後的群眾也不見了,眼前唯有泥濘的場地,絲絲縷縷的白霧,北方的河流、市鎮和城堡,以及那個騎在灰馬上、盔頂有龍焰裝飾、盾牌上有隻趾高氣揚的龍的王子。鄧克目睹伊利昂的侍從送上漆黑如夜的八尺戰槍。他大概想刺穿我的心臟。

    一支號角吹響。

    剎那間,鄧克彷如封在琥珀中的蒼蠅般僵坐不動,但所有的馬同時奔跑起來。突如其來的恐懼刺穿了他。我傻了,他狂亂地想,我完全傻了,我會一敗塗地、辜負大家。

    雷霆拯救了他,棕色大戰馬什麼都記得,無須騎手催促,便開始小跑。鄧克下意識地用上訓練的成果,馬刺朝戰馬輕輕一扎,放低長槍,舉盾護住左邊大半身體。他握盾的角度是要擋開可能的刺擊。橡木鋼鐵,護衛平安,保我周全,不墮地獄。

    人群的喧譁減弱為遙遠的浪濤,雷霆邁步飛奔,鄧克在疾速奔馳中咬緊牙關。他放低馬刺,用盡全力夾緊大腿,讓人馬合一。我是雷霆,雷霆是我,我們是同一頭野獸,我們融在一起,我們是一體。頭盔裡變得如此悶熱,他幾乎無法呼吸。

    長槍比武中,對手會從左邊攻來,隔著一道欄杆,而他的長槍會橫過雷霆的脖子。那種角度下槍很容易折斷。但今日乃是死鬥,戰馬正面對衝,之間全無阻礙。貝勒王子的大黑馬比雷霆快得多,鄧克從眼縫邊瞥見王子衝在前頭。他沒再探視其他人,他們都不重要,只有伊利昂,伊利昂才是他的焦點。

    他看見騰飛的巨龍。伊利昂王子的灰馬鼻孔大張,蹄下濺起無數泥點。黑色戰槍依然高舉。騎士若到最後一刻才放槍,有瞄低的危險,老人指導過他。他的槍尖對準了王子的胸膛。槍和手是一體,他告訴自己,它是手的延長,是我的木手指。我只需用長長的木手指碰他一下。

    他試圖忽略伊利昂黑槍上迅速擴大的銳利尖頭。龍,看那條龍,他心想。巨大的三頭怪獸覆蓋了王子的盾牌,紅色翅膀,金色火焰。不,看你要刺的地方,他猛然驚覺,但長槍已偏了方向。鄧克奮力糾正,可為時已晚,槍尖砸在伊利昂盾上兩個龍頭之間,刺進一團彩繪火焰。隨著一聲悶響,雷霆受到阻力,在撞擊的力道下顫抖,半個心跳後,有東西憑著一股怪力擊中他身側,接著兩馬劇烈相撞,盔甲叮鈴噹啷,雷霆跌跌撞撞。鄧克長槍脫手,越過了對手,死命抓住馬鞍才沒跌倒。雷霆在爛泥地裡東倒西歪,鄧克覺得馬的後腿失去了控制,人和馬不住打滑、轉圈,然後雷霆一屁股坐倒。「起來!」鄧克大吼,猛踢馬刺,「起來,雷霆!」老戰馬在他的命令聲中不知為何又站了起來。

    肋下劇痛,左臂不聽使喚。伊利昂的長槍穿透了橡木、羊毛和鋼鐵,三尺長的斷裂岑木和鐵尖插在他身上。鄧克伸出右手握住斷槍底部,咬緊牙關,死命用力將之扯出。鮮血泉湧,滲過鎖甲鏈環,浸透罩袍。他只覺天旋地轉,直欲落馬,然而矇矓中,隔著雨簾隱隱聽到人們在呼喚他的名字。他美麗的盾牌失去了效用,他把它們統統扔開,榆樹、流星、斷槍統統扔掉後,他抽出長劍。但他傷得太厲害,大概沒力氣使它。

    他驅策雷霆轉圈,試圖弄清楚周圍戰況。韓佛雷.哈汀爵士伏在馬脖子上,顯然受了傷。另一位韓佛雷爵士人事不省地倒在一灘鮮血染紅的泥巴裡,股間插了一截斷槍。貝勒王子仍在奔馳,長槍也完好無損,他把一位御林鐵衛挑下馬。梅卡和另一位白騎士已然落馬。第三位御林鐵衛正在和羅賓.羅辛林爵士纏鬥。

    伊利昂,伊利昂呢?身後的隆隆馬蹄讓鄧克猛然回頭。雷霆嘶叫人立、四腳亂踢,伊利昂的灰戰馬全速撞上了他。

    這回他再也無法恢復平衡。長劍旋轉脫手,地面迎頭撞來,他結結實實摔了一跤,摔得骨頭打顫、痛徹心肺、眼淚橫流。他沒力氣了,嘴裡滿是血味。呆子鄧克,自以為是騎士。他必須起來,否則難逃一死。於是他手腳並用呻吟著起身,無法呼吸,目不視物,頭盔眼縫沾滿泥巴。他只能盲目地爬起來,用鐵甲手指刮除眼縫中的泥巴。是了,那是……

    透過指縫,他看見飛翔的巨龍和鐵鍊盡頭的帶刺流星錘。然後腦瓜炸成碎片。

    等他再度睜眼,發現又躺在地上,摔得四腳朝天。頭盔上的泥巴統統被震落,但一隻眼睛為血蒙住,另一隻眼睛只見黑灰天空。面龐陣陣抽痛,冰冷溼潤的鐵貼緊臉頰和額頭。他砸破了我的頭,我快死了,還連累大家,雷蒙、貝勒王子和所有人。我終於還是辜負了他們。我不是冠軍,甚至沒資格當雇傭騎士。我一無是處。他想起戴倫王子吹噓自己躺泥巴裡裝死的本領是冠軍。他不知鄧克更能裝,對吧?這份恥辱比疼痛更讓他難受。

    巨龍籠罩在他面前。

    龍有三個頭,翅膀亮如火焰,紅、黃和橙。龍獰笑著。「死了沒有,雇傭騎士?」龍問,「求饒認罪,本王或許只要你一手一腳。噢,外加所有牙齒。牙有何用?反正你這等賤貨只配喝粥。」龍仰天長笑。「不投降?嘗嘗這個。」帶刺鐵球在空中旋轉,勢如流星砸向他的頭。

    鄧克突然翻身。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滾到伊利昂腳邊,用鐵甲包裹的胳膊抱住對方大腿,將咒罵著的王子拖進泥地,隨即翻到上面。他儘管用那該死的流星錘砸吧!王子試圖拿盾敲鄧克的頭,但被砸扁的頭盔承受了衝擊。伊利昂固然強壯,鄧克卻更壯、更大、更沉。他雙手抓盾,竭力扳動,直到繫帶斷裂,然後拿它往下砸王子的頭盔,一下一下又一下,砸碎了頭盔上的琺瑯火焰。這面鐵皮鑲邊的堅實橡木盾比鄧克的盾更厚。一條火焰碎裂,接著又一條,鄧克沒幾下就砸掉了王子所有的火焰。

    伊利昂終於鬆開無用的流星錘,摸向臀間匕首。他剛把它拔出鞘,鄧克就用盾砸去,匕首脫手飛進泥土中。

    王子打敗了高個鄧肯爵士,卻在跳蚤窩的鄧克面前敗下陣來。老人將槍劍技巧傾囊相授,但打架是他從小熟悉的,從小在都城貧民窟的暗巷角落間練就的。鄧克扔掉破盾,扯開伊利昂的面甲。

    面甲是弱點,他還記得鐵人佩特的話。王子停止了掙扎,青腫眼睛裡寫滿恐懼。鄧克突然有股衝動,想用兩根鐵甲手指像摘葡萄般捏下王子的眼球,可惜這有違騎士精神。「快投降!」他大吼。

    「我投降,」龍低聲說,蒼白的嘴唇幾乎沒動。鄧克俯身眨眼打量他,一時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切都結束了,是嗎?他緩緩轉頭,想看清此時戰況。頭盔左側挨的那記重擊,封閉了部分眼縫,他只見梅卡王子揮舞釘頭錘衝向兒子,卻被破矛者貝勒擋住。

    鄧克拖著伊利昂王子,搖搖晃晃起身。他胡亂摸索頭盔,然後將其扯掉扔開,瞬間被聲音和視覺淹沒:悶哼、詛咒、人群叫喊、一匹戰馬的淒鳴、另一匹沒了騎手的戰馬飛馳而過。到處是刀光劍影。雷蒙和他堂哥在看臺前徒步廝殺,兩面盾牌均被打碎,綠蘋果和紅蘋果都已糜爛。一名御林鐵衛的騎士扶著受傷的兄弟退出比武,兩人白甲白袍,分不清誰是誰。另一名白騎士業已倒下,狂笑風暴得以協助貝勒王子對抗梅卡王子,一時間釘頭錘、戰斧和長劍你來我往,鏗鏘地砸在盔和盾上。梅卡每反擊一次,就要承受三倍的攻擊,看來敗局已定。我必須做點什麼,阻止無謂死傷。

    伊利昂突然撲向流星錘。鄧克朝他後背踢了一腳,踩他個狗吃屎,然後拉起他的一條腿,拖過場子。來到看臺上的亞希佛伯爵面前,明焰王子渾身已是屎一般的顏色。鄧克用力拉他起來,使勁搖晃,也不管濺了老爺和美少女一臉土。「說!」

    明焰伊利昂吐出一口青草泥巴,「我撤回指控。」

 

    之後鄧克記不清是靠自己還是憑藉別人幫助才走出場外。他遍體鱗傷,有的部位痛得很厲害。我是貨真價實的騎士了嗎?他記得自己想過,我是冠軍了嗎?

    伊戈、雷蒙和鐵人佩特幫他除去護脛、護喉,他迷迷糊糊分不清他們,只覺眼前一片手指、拇指,還有聲音。抱怨的是佩特,鄧克心想。「瞧瞧,我的盔甲成什麼樣了,」鐵匠發牢騷,「到處是擦刮不說,還凹進去變了形。哈,你們要問,這還關我啥事?算了,我得把鎖甲割下來。」

    「雷蒙。」鄧克急切地抓住朋友的雙手,「其他人呢,他們好嗎?」他必須知道,「有人死嗎?」

    「畢斯柏里遭遇不幸,」雷蒙回答,「他第一輪衝鋒就倒在暮谷城的唐納爾槍下,韓佛雷爵士也傷得很重。其他人只是皮外傷,流了些血,不礙事。除了你。」

    「他們呢?控方呢?」

    「御林鐵衛威廉.威爾德爵士昏迷不醒,被抬出場治療。我打斷了堂哥幾根肋骨,至少我如此希望。」

    「戴倫王子呢?」鄧克脫口而出,「他還活著吧?」

    「羅賓爵士挑他下馬,他就一動不動了。可能斷了腿,他的坐騎亂竄踩到他一次。」

    鄧克雖然眩暈又迷茫,卻感到一股巨大的欣慰。「他的夢沒成真。沒有龍死去。除非伊利昂死了。伊利昂沒死,對吧?」

    「沒有,」伊戈道,「您饒了他。您不記得了嗎?」

    「大概吧。」戰鬥場景已變得混亂模糊,「我像是醉了,但好痛好痛,只怕離死不遠。」

    他們扶他躺好,一直陪他說話,而他呆看著烏雲翻捲的天空。好像還是清晨,不知比武究竟持續了多久。

    「諸神在上,鏈環被槍尖頂了進去。」他聽見雷蒙說,「會感染,除非……」

    「把他灌醉,朝傷口倒沸油。」有人建議,「我見學士這麼幹。」

    「沸酒。」一個金屬般空洞的聲音插進來,「不是沸油,那會害死他。用沸酒。等約爾威學士照料好我弟弟,我就叫他過來。」

    一名高大騎士籠罩在前,身上黑甲傷痕累累、坑窪處處。貝勒王子。王子盔上的紅龍失去了龍頭、雙翼和大半個尾巴。「殿下,」鄧克說,「從今往後,我要為您效勞,就算粉身碎骨也難報您的大恩大德,我要為您效勞。」

    「為我效勞,」黑騎士一手扶在雷蒙爵士肩上,穩住自己,「我的確需要好人,鄧肯爵士,王國……」他的聲音古怪,以致聽不太清楚,似是在打鬥中咬到舌頭。

    鄧克身心俱疲,保持清醒已屬不易。「為您效勞。」他呢喃著再重複一遍。

    王子緩緩搖頭。「雷蒙爵士……我的頭盔,幫個忙,面甲……面甲碎了,而我的指頭……麻木……」

    「讓我來,殿下,」雷蒙雙手抓住王子的頭盔,哼了聲,「好佩特,幫個忙。」

    鐵人佩特拖來一張板凳。「後面給砸扁了,殿下,左邊砸進護喉裡。這頭盔真不賴,能承受如此重擊。」

    「多半是拜我弟弟的釘頭錘所賜,」貝勒甕聲甕氣地說,「他很強壯,」他身子一縮。「呃……有點怪,我……」

    「取下來了,」佩特扔開破頭盔,「諸神在上,噢諸神啊噢諸神啊噢諸神啊諸神啊……

    鄧克發現有個紅紅溼溼的東西隨頭盔落地,接著有人驚恐萬狀地發出尖銳叫聲。淒冷灰暗的天幕之下,高大的黑甲王子只剩半顆頭顱,他看到殷紅的血和森森白骨,以及果肉般的藍灰事物。破矛者貝勒露出奇特的苦笑,宛若那將要被烏龍遮掩的太陽。他抬起一隻手,用兩根指頭摸摸腦後,噢,無比輕柔。

    然後他砰然倒下。

    鄧克一把接住他。「起來!」他們說他像比武時命令雷霆一樣大吼,「起來!起來!」後來的事他全不記得,只知王子終究沒再起來。

 

    坦格利安家族的貝勒,龍石島親王,御前首相,全境守護者,君臨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鐵王座的繼承人,在舟徙河北岸白楊灘堡的庭院裡被火葬了。其他各大家族或將死者埋在黑暗地底、或沉入冰冷汪洋,但坦格利安家是真龍血脈,火是他們的歸宿。

    他是當今最優秀的騎士,很多人認為他離世時應該全身披掛、手握長劍,但最終他君父的願望占了上風,戴倫二世天性平和。鄧克拖著腳走過貝勒的棺木,只見王子殿下穿著胸前以猩紅絲線繡了三頭龍的黑天鵝絨外套,喉頭掛著沉重金鏈,入鞘寶劍置於身旁。他戴著頭盔,只是一頂薄薄的鍍金盔,沒有面甲,好讓眾人能瞻仰遺容。

    少王子瓦拉爾在棺木尾端守靈,迎接弔唁者。他是乃父更矮小、更瘦弱、更俊美的翻版,且沒有那斷掉兩次、讓貝勒看似平民不似王族的鼻子。瓦拉爾是棕髮,但間雜了一束耀眼的銀白,這讓鄧克想起伊利昂。他知道這不公平,畢竟伊戈的頭髮也長回來了,和兄長的一樣閃亮,但伊戈毫無疑問是個好孩子。

    他停步說出尷尬的禱語,試圖表達無盡的謝意,瓦拉爾王子眨著冰冷的藍眼睛。「家父才三十九歲,他本該帶給七大王國一個流芳千載的太平盛世,本該成為自龍王伊耿以降最偉大的國王。憑什麼諸神帶走他、留下你?」他不住搖頭,「離開,鄧肯爵士,我不想看見你。」

    鄧克無言地跛行離開城堡,回到綠池塘旁的營地。對於瓦拉爾的質問,他沒有答案,他的困惑太多太多。大夫和沸酒治好了他,傷口已無大礙,但左手和左邊乳頭卻從此落下深深的褶皺傷疤。每當看到傷疤,他就會想起貝勒。他用劍救了我一命,說出的建議又救了我一次,雖然他來到我身邊時其實已是個死人。世道真是奇怪,偉大的王子死去,卻讓卑微的雇傭騎士活著。鄧克坐在榆樹下,憂鬱地盯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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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1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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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雇傭騎士

誓言騎士
神祕騎士

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