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太傅雜記
穆家別墅。
穆廷州坐在臥室的書桌旁,戴好耳機才打開那段錄製於十一月中旬的影片。
幾聲低微的背景音後,畫面穩定下來。影片中,他穿著白襯衫,腰背挺直,低頭寫字。手機固定在左側,只能照出側臉,平平靜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穆廷州自信但不自戀,視線很快移到其他地方。
書桌、檯燈、男人、寫字,長達幾分鐘的影片,影片主人公沒有說一個字,甚至除了最後收拾桌面、拿起手機關掉拍攝,他幾乎全程都維持同一個寫字的動作。乍一看,非常像無意拍攝的生活起居,可手機位置明顯是被主人精心調整過的。
既然沒有聲音,穆廷州取下耳機,重新播放。
少了對後續影片內容的好奇,穆廷州這次只留意細節,客房、書桌包括男人臉上都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穆廷州皺皺眉,剛要點開第三遍,外面有人敲門。穆廷州偏頭看看,放下手機,起身的刹那視線不經意掃過書桌。
那裡擺著幾本書籍,書籍旁邊是三個筆記本。
穆廷州心中微動,先去開門。
肖照站在門外,直接道:「我剛打了電話給伯父、伯母,他們正在過來的路上,到了一起去醫院檢查。」
穆廷州承認自己的記憶有問題,並不反對就醫。
肖照看看他,猶豫片刻,低聲道:「都是成年人,我只負責你的業務,你與女人的感情,我不想攙和,但我還是要提醒你,明薇是個好女孩,你最好先看看網路上你們倆的影片後再考慮如何與明薇相處。她身邊的追求者不少,你小心錯過。」
穆廷州淡漠地聽著。
「我去樓下,有事叫我。」
送走肖照,穆廷州再次關門走到書桌旁,低頭打量那三本並排擺放的同款筆記本。根據外觀顯示,有兩個筆記本基本沒怎麼用過,穆廷州便抽出中間那本,轉身靠著書桌,一腿平伸,一腿膝蓋微曲,姿態悠閒地翻看。
扉頁只有兩個字:雜記
穆廷州再翻一頁,字開始多了:
『丁酉年十一月十二日。
主淋雨受寒,吾心生憐惜,始知情動,欲提親,主不允,煩憂日後生變,臣忘主傷。
無言以對,惟願終生相守。
午後,凡人送以玫瑰,主不喜,棄之。吾送牡丹,主喜。』
比較淺顯的古風行文,穆廷州一看便懂,看到太傅居然向明薇提親,穆廷州試著想像當時的情形,突然感到頭疼。現代男人求婚會下跪,他失憶的時候該不會也跪了吧?那明薇豈不是占了他很多便宜,還見證了他某些清醒狀態下絕不會做的丟人舉動?
譬如送牡丹,還「主」喜,他這樣的條件,送根野草那些女人也會欣喜若狂。
穆廷州摸摸額頭,翻到第二頁:
『丁酉年十一月十三日。
耳鬢廝磨,銷魂蝕骨。
不敬之言,只防忘卻。』
穆廷州心頭一跳,他知道耳鬢廝磨的意思,但放在這個語境,穆廷州忽然覺得該成語涵蓋的範圍太廣。拿起手機,穆廷州搜尋耳鬢廝磨的準確含義,卻發現網路上的解釋也很抽象,「男女間親密相處的情形」,可到底哪些動作算得上親密?牽手?牽手會讓一個男人說出銷魂蝕骨?
難道他與明薇有過情侶間最深層次的交流了?
穆廷州沒交流過,他無法想像,若不是明薇氣質清純性格也不讓人討厭,換成別的女明星,光這八個字暗示的資訊都能讓穆廷州反胃。太傅再癡情明薇,他全不記得,更無法坦然接受別的女人心裡留有與自己「親密相處」的記憶。之前肖照故意傳了一段他的同人文床戲,穆廷州當天便讓肖照聯繫律師發布通告,禁止他的任何同人,一經發現,必追究到底。
才第二頁就有惹人遐思的內容了,翻開第三頁時,穆廷州提前做了幾秒心理建設。
『丁酉年十一月十五日。
未經主允許,擅自冒犯,跪地請罪。
主慨嘆,若再犯,罰臣終生珍之若主。
殊不知,此乃吾平生所願,求之不得。』
真的下跪了!
穆廷州閉上眼睛,薄唇緊抿,只是,「擅自冒犯」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強迫明薇做銷魂蝕骨的事了?
眼前浮現明薇哭得浮腫的眼睛,穆廷州眉頭深深蹙了起來,如果記憶錯亂的他真的做過那種事情,現在卻要跟她斷絕關係,那明薇不哭才怪。
到底有沒有?這種私密的事情,明薇、太傅肯定不會告訴肖照,他想求證,不是問明薇,就是只能從這本日記中尋找確切證據。穆廷州加快翻看,日常小甜蜜,譬如公主偷偷夾了一口菜給太傅什麼的,穆廷州暫且跳過,一直翻到耶誕節,轉折終於來了。
『丁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主淚流不止,退簪,雖不捨,不忍其為難。』
分手了……
穆廷州皺眉,飛快翻開下一頁,本能地先看日期,這一次,那幾行字之前竟然沒有標注時間,而是……
『穆先生:
我與明薇之情,相信你已知曉。近日偶有眩暈之感,恍覺離別之日將近,雖有不甘,亦無可奈何。你我或是一人,或是我陰錯陽差暫借你身,若是後者,對令尊令堂不敬之處,深感愧疚,還望海涵。若是前者,你我一心,我欠明薇的,你理該彌補。
穆昀敬上。』
穆廷州看完,隨手又翻了一頁,入眼一片空白。
所以,這個太傅寫了銷魂蝕骨,卻根本沒解釋他與明薇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
穆廷州莫名煩躁,太傅糊里糊塗,他的大腦卻很清楚,影帝是他,太傅也是他,如果太傅真的強迫明薇做了那種事,他便有責任。明薇離開的痛快,還刪了好友,一看就沒想過利用那段關係從他這裡得什麼好處,可穆廷州不喜歡欠別人,他必須弄清楚。
不過,穆廷州想先瞭解明薇這個人,愛情令人盲目,也許明薇並沒有太傅認為的那麼好。
打開電腦,穆廷州去看明薇的社群,意外發現兩人是互相關注的好友。
明薇的最新發文是昨天傍晚發的,是一頓豐盛的晚飯,照片中明薇與一個馬賽克擋住臉的女人並排坐在一起,親密地抱著,明薇笑容甜美幸福,看起來無憂無慮。
下面顯示留言破萬了,穆廷州頓了頓,點開。
『大明花瓶演技不錯啊,這個強顏歡笑我給滿分。』
這是第一則,點讚人數最多。
沒有人比演員更明白「花瓶」兩字的份量,最輕的評價,卻最侮辱人。
但穆廷州早過了輕易動怒的年紀,何況他也不知道明薇的演技如何,心平氣和地往下看。
第二則:『承認自己被穆廷州拋棄有那麼難嗎?還裝開心,要裝也請找個跟穆廷州咖位差不多的,找個女人來演戲,差點笑掉我剛補上的純金門牙。』
第三則:『聽說昨天︽大明︾發表會內部會議穆廷州沒去?瞧瞧,人家見都不想見妳。』
穆廷州嗤了聲,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收到過多少發表會籌備通知了,只記得自己一次都沒去過,不想去。
這些留言都是同一個嘴臉,穆廷州懶得再看,直接打電話給肖照:「︽大明︾哪天開發表會?」
『月底。』
「通知那邊,我有檔期。」